春去秋來-文學欣賞論文（三）

名和利是兩碼事，你還是很窮。你的春宮畫并沒有因此而多賣多少錢。只是宴請多了，朋友多了，你也樂得去別人的宴席上胡吃海喝，樂得和一群不著調的朋友在一起吹牛。這反正又不會礙到誰的事。

就在你打算做一個名士并像一個名士那樣度過一生，也就是混過一生時。一個機會找到了你，你幾乎是無法抗拒它，一個絕望中的人又如何能抗拒希望呢？

寧王野心勃勃，長期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讓他變得極端自負，過于高估自己。他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理所當然是他的，一大把年紀了還和年輕人一樣狂妄。你本能地知道他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像其他王爺那樣混過一生，而你只是想當于一個高級清客。

寧王和他的謀士們似乎并不這么看，個中機密他們當然不會告訴你，你只是感到，他們似乎是在計劃著一項驚天動地的事。你本能地猜到，他們似乎在計劃著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你當然知道他們不會成功，你不想和寧王一起死，你不想給這頭蠢豬殉葬。你還留戀人生，盡管它并沒有帶給你多少快樂。你知道此時退出已經(jīng)太晚了，你知道在這頭蠢豬顯赫的權力面前你什么都不是，只要他覺得有此必要，他可以隨時置你于死地。

你佯裝瘋癲，赤身裸體在大街上大呼大叫。一時南昌舉城震動，寧王那里來的使者也信以為真，你很佩服自己的演技。同時又想到，這下自己狂士的名聲就傳得更響了。你只能無奈地苦笑。

寧王不再來糾纏你了，你似乎從一場噩夢中掙脫了出來。不出你所料，寧王果然發(fā)兵造反了，他想當皇帝。朱棣的血液畢竟在他身上流淌著。

那頭蠢豬很快就失敗了，他和跟著他的那些人都受到了嚴懲，你因為裝瘋賣傻躲過了這場禍事。

現(xiàn)在，這些事情都過去很長時間了。你已經(jīng)老了，雖然貧病交加，但還是個大名士。經(jīng)常，有人宴請你，你不會拒絕了。這些年你通達了，看透了，一切都無所謂了。你可以和這些偽君子，這些禽獸在一起喝酒吃飯，談笑風生，你覺得超脫就應該是這種狀態(tài)。你也不憤世嫉俗了，既然世界就是這么糟，你看不慣又能怎樣，它還不是照舊那樣。你開始明白自己其實微不足道，在這個龐大的世界面前不值得一提，你覺得，不如就順從它，與它同流合污吧。你一切都無所謂了。

那天某個姓李的商人請你喝酒，你卻之不恭，也就去了。李某人相當有錢，家里蓋著皇宮一樣的房子，有一妻十妾。他的酒席你不是沒去過，你知道他就是個禽獸，他在酒席上經(jīng)常吹噓自己曾將某名妓的乳頭藥得出血。你知道你對此無可奈何，你有時候還得靠他周濟一點銀子。

在這次的酒席上里某人照樣很活躍，他是這里的中心，每個人都盡力地討好他，沒有人會跟自己的生計過不去。

“大家靜一靜，我李某人最近撈到一樣好東西，媽的，花了老子幾百兩銀子，今天就送與大家開開眼?！?/p>

接著一個大概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被帶了上來，她顯然不習慣一大幫男人盯著她看，默默地低著頭，似乎因恐懼而顫粟著。你知道等著她的命運，你知道在最初的驚懼和羞辱過后，她會變得欲壑難填，變得像你所遇到的女人那樣陰忍刻毒，你知道這幾乎是宿命。

你不忍心再去看這個尚且單純幼稚的女孩。李姓商人大叫道：“這小妞曲唱地很好，就讓她給自己唱一段?！苯又?，你就聽到了美妙動聽的歌聲，像是前世在某處聽到過的。你覺得自己有些忍受不了了，你覺得自己想哭，天地如此寂寥，你覺得自己就像這個小女孩一樣孤苦無依。你明白，其實這個世界時很殘忍的，每天都會發(fā)生各種殘忍荒繆的事，你原以為你自己早就看開了，但沒想到此刻你還是這么多愁善感。你老了，一切都無所謂了，可為什么就不能把這個女孩救下呢？盡管你已麻木了，不會再感受到幸福，但為什么不把幸福帶給這個女孩呢？

李姓商人豪放地大笑著：“不錯，不錯，這幾百兩銀子花得值?！蹦銙吡艘谎勰莻€禽獸，你知道他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你知道他會把那個女孩也變成禽獸的，他會毀了一切的。你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討厭他，甚至，你對他心懷恐懼。

“李兄”你站起來，強忍著惡心對他說“可否將，這個小女孩送給我。哈哈，不情之請，還望李兄答應?！?/p>

你知道這下丟人丟大了，你知道在場所有人都在暗暗嘲笑你，你也感到了屈辱，你幾乎開始后悔了。你開始覺得，那個小姑娘也許不值得你去這么做。她最終還是會和其他女人一樣變得陰忍刻毒。算了吧，這只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是不是你老不正經(jīng)，對她動了心思，想老牛吃嫩草。

“哈哈”李大笑著；“唐兄，你不能奪人所愛，如果唐兄是在喜歡，送唐兄玩幾天也可以。至于我，就玩唐兄玩剩下的吧?！?/p>

“李兄”看到姓李的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你更義無反顧了。你想起，你還是有點值錢東西的，你手上的那個扳指，那是一個故人送你的禮物，姓李的曾花一千兩銀子要買你的扳指，你回絕了?，F(xiàn)在，你想用它來交換這個小姑娘，你心中還是還是有些不舍，可那畢竟是物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我用這個扳指換這個姑娘，行么？”

“哈哈。唐兄看來是真的看上這個小妞了，既然如此，我就把她送給你，什么扳指不扳指，我李某人還是講義氣的，不能乘人之危?！?/p>

你還是放下了扳指，帶著那個姑娘一起走了。你知道這下肯定和姓李的鬧翻了。你也不管了，你知道這姑娘跟著你說不定還比不上跟著那個姓李的。你沒錢，人又老了，你不知道你死后她會怎么樣，你這是救人么？

“你叫什么，家里還有親人么？”

“賤妾名叫秋香，家母已死，據(jù)家母說，賤妾還有一個親生父親，在林縣的一座寺院當住持，法號慧永?！蹦莻€名叫秋香的姑娘顯然有些緊張，說的話都帶有顫音。你看著她，同時覺得感到了初春季節(jié)特有的寒冷，林縣到這也不遠，你似乎感到，一種似乎從天而降的輕松。窗外的長江上，幾艘漁船平靜地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