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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鐵生《命若琴弦》對生命意義的追尋——文學(xué)論文

作者:詹放來源:《芒種》日期:2015-05-30人氣:13608

對生命以及生命意義的探索是史鐵生小說永恒的主題,《命若琴弦》就是史鐵生創(chuàng)作的一部抗爭荒誕命運、追求生命意義的作品。在小說《命若琴弦》中,史鐵生將樸素的語言與深刻的哲思結(jié)合起來,以寓言的方式講述了老瞎子和小瞎子的生命故事:一老一少拿著三弦琴走鄉(xiāng)串戶,靠說書為生,在老瞎子的琴槽中有一張他師父留下的藥方,在彈斷一千根琴弦時取出藥方,依方抓藥,就可以使他雙眼復(fù)明,在老瞎子彈斷一千根琴弦時,他取出了那張珍藏多年的藥方,但上面什么也沒有,老瞎子并未將真相告訴小瞎子,而是將這張白紙封進了小瞎子的琴槽中,并告訴小瞎子,“得彈斷一千二百根”。

史鐵生通過這個簡單的寓言故事揭示了深刻的人生哲理:生命困境是無法逃避的,生命意義在于過程,而不在于結(jié)果,人生需要目標與希望,目標可能是虛無的、渺茫的,但它卻能引導(dǎo)真實的結(jié)果。

一、永恒的生命困境

在《務(wù)虛筆記》中,史鐵生這樣寫道“人的本性傾向福音,但是人的處境卻是苦難,或是殘疾”,而小說《命若琴弦》就展現(xiàn)了史鐵生對待人生和命運的感悟。小說中史鐵生通過老瞎子和小瞎子的人生命運,揭示人類普遍面臨的生存困境,探尋了超越人生困境和存在悲劇的道路。[1]老瞎子的人生困境就是與生俱來的雙目失明,為了能夠看到周圍的世界,老瞎子將“彈斷一千根琴弦,便可重見光明”作為人生追求,不知疲倦地彈琴,希望能夠彈斷一千根琴弦,然后用師父留下的藥方治好自己的雙眼。越接近“彈斷一千根琴弦”的目標,老瞎子越充滿信心和希望,終于等到了擺脫生命困境的那天,老瞎子打開了師父留下的藥方,這時他才知道藥方不過是一張什么都沒寫的白紙,老瞎子陷入了極度痛苦之中,他面容憔悴、嗓子沙啞、呼吸孱弱,人生希望和精神支柱也轟然倒塌,“他在藥鋪前的臺階上坐了一會兒……其實已有幾天幾夜……有人以為他是瘋了”,他“用骨頭一樣的眼珠詢問蒼天”,但卻無法抗拒命運。

    開始時,小瞎子并未將瞎子當成一種生活煩惱,他與蘭秀兒相親相愛,但是蘭秀兒卻被嫁到了外村。后來,小瞎子才知道是因為他雙眼失明,才失去了寶貴的愛情,他質(zhì)疑命運的不公,“干嘛咱們是瞎子”,老瞎子無可奈何地回答“就因為咱們是瞎子”??梢姡p目失明是老瞎子和小瞎子的宿命,也是他們無法抗拒的命運。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因為人的能力與欲望之間總是有著巨大的距離,人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滿足自我欲望,這就是人類永恒的生存困境。史鐵生認為,“殘疾是上帝對人的缺陷的強調(diào)……從殘疾人看到人的殘疾”,殘疾不過是被強化的個體困境,殘疾境遇是人類普遍生存困境的縮影,人生總會不停地遭遇困境,擺脫一種困境之后會出現(xiàn)新的困境。古希臘神話中,勇敢、睿智的西西弗斯觸犯了眾神,為了懲罰西西弗斯,眾神讓他做無效而無望的勞動——將巨石推向山頂,在巨石即將被推向山頂時,就從山上滾落下來。西西弗斯只能不斷重復(fù)、永無止境地做這件毫無意義的事情。西西弗斯的生存困境就是老瞎子和小瞎子的生存困境,也是每個人都不得不面對的生存困境。[2]  

二、生命意義在于過程

既然生存困境是永恒的、不可逃避的,那么人們應(yīng)當如何面對生存困境,實現(xiàn)生命的超越呢?史鐵生給出的答案就是用過程取代目的,體驗苦難、超越苦難,坦然面對人與現(xiàn)實世界的沖突,以灑脫的態(tài)度對待人生的虛無和無盡的生命苦難,在追求中獲取生命的意義和生活的幸福?!澳懔⒆阌谀康牡慕^境卻實現(xiàn)著、欣賞著……你便把絕境送上了絕境”,人生的魅力就在于人們能夠用理智的頭腦、豁達的心胸、超越世俗的眼光追求生命的真諦。生命的意義就在于過程,因為過程是終極意義的寄托,無論什么樣的人生目標都不具有終極意義,都無法與生命的困境抗衡,人們只能將對人生目的的焦慮轉(zhuǎn)向?qū)ι^程的珍惜,在奮斗中獲得充實的精神生活,找到人生的幸福。

對老瞎子而言,人生目標和生命意義就是彈斷一千根琴弦,用師父留下的藥方重新獲得光明,在野羊坳老瞎子終于彈斷了最后兩根琴弦,他異常高興地打開師父留下的藥方,但上面什么也沒有,老瞎子倍感絕望,“一根琴弦需要兩個點才能拉緊,心弦也要兩點,一頭追求,一頭目的”,在沒有目的之后,老瞎子的心弦空無所系,這時他響起了師父臨終前的囑托,“人的命就像這根弦……彈好了就夠了”。最終,老瞎子認識到,“一輩子被虛設(shè)的目的拉緊,生活中丁丁當當才有了生氣”,以往的那些奔忙、翻山、趕路、彈琴,乃至悲傷、憂慮是多么快樂。同時,老瞎子也悟透了人生的意義:一切人生目的都是假定的,生活的意義不在于那張能使自己重見光明的藥方,而在于“真正地彈斷每根琴弦”的過程。

古希臘神話中,西西弗斯在孤獨、絕望、荒誕的生命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存在的意義,他看到了巨石滾下山坡的動感與美妙,感受到了與巨石較量所展現(xiàn)出的力量,發(fā)現(xiàn)了超越自我命運的美妙。于是,西西弗斯不在絕望,他回身走向巨石,靜觀一切與自我命運緊密相連的行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創(chuàng)造了命運,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老瞎子身上就有西西弗斯的身影,他為“拉斷一千根琴弦”而奔走一生后,就如同西西弗斯永不停息地推動巨石一樣,在奮斗和奔波中他領(lǐng)悟了生命的真諦,進入了豁達、樂觀的生命狀態(tài),實現(xiàn)了有限與無限、絕對與相對、絕望與希望、悲觀與樂觀的生命轉(zhuǎn)化。同時,老瞎子想到了徒弟小瞎子還有漫長的人生路,還要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于是,老瞎子按照師父的方法將藥方封到小瞎子的琴槽之中,并告訴小瞎子:彈斷一千二百根琴弦,然后從琴槽中取出藥方,按方抓藥治病,就可以重見光明。這雖然是個謊言,但卻能夠讓小瞎子有生氣地活著,創(chuàng)造有意義的生命過程。[3]小說結(jié)尾,“老瞎子”用“彈斷一千二百根琴弦”的謊言引領(lǐng)“小瞎子”,兩人穿行于“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

史鐵生借用老瞎子的寓言故事講述了一種深刻的人生哲理:人的生活目標、理想追求或許像老瞎子的藥方一樣,是一本毫無意義的“無字天書”,但是這種追求目標的過程卻是充實的、有意義的,能夠帶給人許多快樂和幸福;生命的目的與結(jié)局可能會黯然失落,只能用充實的生命過程與之對抗,只能通過彈好每根“琴弦”,消解人生這張“白紙”,突破虛無和失落的生命結(jié)局??梢?,《命若琴弦》關(guān)注的不只是殘疾人的存在價值和生命意義,更是對人類的生命意義、終極價值的普遍關(guān)懷。

三、生命過程離不開目標

在無望中尋找生命的意義和存在的理由,超越對人生目標的狹隘追求,也就不存在所謂的人生困境,“無所謂從何處來,無所謂到何處去……在生生不息中超越自我”,面對未知的世界和無窮的未來,人們只能依靠信仰、信心、意志倔強地前行,義無反顧地探索。[4]

在漫長的生命歷程中,老瞎子始終堅信彈斷一千根琴弦就可以重獲光明,但是命運往往是不公的,生活也常常愚弄人,老瞎子歷經(jīng)五十載的艱辛努力,拿到的藥引子卻是一張白紙,他無法重見光明,當希望變成絕望之后,老瞎子陷入了痛苦的深淵,他發(fā)現(xiàn)人生目標不過是一種虛無的存在。如果老瞎子的師父告訴他,要彈斷一千二百根琴弦,才能打開琴槽中的藥方,那么老瞎子或許不會有太多的人生遺憾,因為他可能會帶著希望離開人間。不過,老瞎子也是幸運的,因為他從謊言中參透了人生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不管是殘疾人還是生理健全的人,都需要為生命設(shè)置一個虛幻的存在價值,這樣才能使殘缺的、不完美的自我穿過黑暗的現(xiàn)實,領(lǐng)略生命的真諦。老瞎子從痛苦中獲得了超越,他將生命投入到了“為他”的境域之中,“個體生命終究要解體……但它卻融入了世界意志之中……實現(xiàn)了短暫個體與永恒生命的交流”??梢?,在追求目標中,老瞎子獲得了過程的精彩,他將絕境逼上了絕境。[5]

在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老瞎子決定將謊言繼續(xù)傳遞下去,老瞎子將這個命運的謊言講給了徒弟,“是一千二,我沒記夠,記成了一千”,讓徒弟帶著命運的謊言繼續(xù)彈唱。這雖然是一個謊言,但這個謊言卻表達了一種真實的生命存在,給了小瞎子生活的希望。每當小瞎子質(zhì)問“干嘛非要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抓那服藥呢”,老瞎子總是那句話“得真正是一根一根斷了的才成”。史鐵生借老瞎子與小瞎子的寓言故事告訴世人,生存困境是個體無法避免,唯有坦然接受命運,在對虛無的人生目標進行追逐之后,才能領(lǐng)悟生命的真諦,獲得生命的超越。

    小說《命若琴弦》中,史鐵生以詩意的語言抒寫了生命的悲愴,表達了對生命終極意義的探尋和對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深切關(guān)懷,為人們漂泊的靈魂找到了心靈的歸宿。

參考文獻:

[1]胡山林.對人本困境的思考[J].當代作家評論,1999,(4).

[2]李林徽.永遠悠揚的生命弦音——《命若琴弦》的藝術(shù)哲學(xué)意蘊及現(xiàn)實意義[J].傳承,2010,(9).

[3]林舟.愛的冥思與夢想——史鐵生訪談錄[J].花城,1997,(1).

[4]胡山林.苦難把你引向存在的意味——史鐵生與存在主義[J].南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5,4(4).

[5]王曉晨.扶輪問路寫作夜 一度生命若琴弦——從《命若琴弦》看史鐵生的生命哲學(xué)[J].沈陽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4,(6).

本文來源:http://m.00559.cn/w/zw/1534.html  《芒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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