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荒野獵人》中樹的文化符碼表征
電影《荒野獵人》的導演亞歷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用極簡的敘事結(jié)構(gòu)、詩意流動的鏡頭語言將人類文明與原始自然并置,展現(xiàn)出美國歷史上劉易斯和克拉克遠征之前的20年,土著代表的原始傳統(tǒng)與英國人、法國人代表的進步文明并存的樣貌,還原了為了原始積累、金錢利益,文明踐踏原始、侵占自然的殘酷歷史,體現(xiàn)傳統(tǒng)與文明之間的對抗、妥協(xié)、融合,同時也詮釋出美國西部“社群主義”文化下的偉大父親形象,展示出生命在苦難與疼痛中綻放、升華的美麗。
影片使用流暢順利的長鏡頭、超廣角全景鏡頭、芭蕾舞式的旋轉(zhuǎn)鏡頭以及全自然光拍攝,捕捉到大自然的壯麗、威嚴、樸實之美。其中,“樹”這個符號在影片中,通過意義的移位,“解釋項的飛行”,超越其本身限制,表現(xiàn)了更深刻豐富的“外位性”。刀山劍樹,代表精神的洗禮;蒼勁挺立,隱喻父親的背影;深根固柢,指涉血脈的延續(xù);枯樹生花,象征信仰的潛義。樹,在電影中,從微觀結(jié)構(gòu)看僅為木本植物、大自然的一部分,在宏觀層次上則被賦予了父親、家園種族以及信仰等多元化的符碼內(nèi)涵。
一、父性個體身份轉(zhuǎn)移
“符號,或代表項,是對于某人在某一側(cè)面或能力方面代表了某物的東西”。樹,就《荒野獵人》而言,從家庭倫理維度來看,首先承載的是美國西部地區(qū)早期歷史文化中以家庭、家族為中心的“社群文化”背景下,以格拉斯為首的父親堅持不渝、能屈能伸的性格內(nèi)核。影片通過語言臺詞的“復調(diào)”形式呈現(xiàn)。首先是影片四十分鐘,星點極光的遠景空鏡頭伴著霍克的聲音轉(zhuǎn)切至橫豎雜亂的樹林,霍克伏在格拉斯擔架前,試圖喚醒格拉斯的生存斗志:“你聽到風聲了嗎?父親,還記得母親以前怎么說風的嗎?大風吹不倒根深的樹,你還有呼吸。風暴來臨時,你站在一棵樹前,只看樹枝的話,你覺得它一定會被風刮倒,但如果你看樹干,你會發(fā)現(xiàn)它堅韌而穩(wěn)固。”“風”指涉格拉斯所經(jīng)過的一切苦難:妻兒被殺、被熊襲擊、同伴拋棄、敵族追捕、雪凍饑寒等。這些苦難給格拉斯造成極致的打擊和傷害,他四肢骨折,血流如注,渾身發(fā)膿,就像被風刮倒的樹枝。第二次出現(xiàn)在一小時三十六分,遠景,暴雪肆虐,失去枝葉的瘦削直立的樹木叢在風雪中屹立不動。樹木前,同行的印第安人用樹枝為暈倒的格拉斯搭建避風屋。緊接著鏡頭切換至特寫,格拉斯暈倒在地上,緊閉雙眼。鏡頭左側(cè),虛化的印第安人熟練持續(xù)搭建動作,配上格拉斯妻子溫柔且堅定的話語。這種絮語與屹立不倒的直木、堅強的印第安人以及格拉斯完美重合,詮釋了堅韌不拔的父性特質(zhì)。第三次出現(xiàn)在影片結(jié)尾,白雪殘樹的遠景,鏡頭下移,一棵只剩半截的樹立于畫面正中,格拉斯拖著傷腿費力地向前走,摔倒在斷木前。近景的切換,格拉斯代替斷木位于景中,其看向遠方茫然的表情,配上蒼涼深遠的背景音樂以及妻子悠遠而堅定的話語,達到言有盡而意無窮之感,展現(xiàn)出“開放型文化”表征。除此之外,樹作為“象似性符號”在影片中與格拉斯相互照應(yīng)。如影片經(jīng)典片段破土重生,格拉斯從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植物人,到翻身從土中爬起,匍匐至死去的兒子身邊,象征經(jīng)過暴風驟雨后破土而出的新芽;影片中后段格拉斯騎馬被印第安人追趕,從懸崖上摔下,中遠景,格拉斯站在斷裂的樹旁,周圍一片白雪,只有他和倒下的樹,象征他最后的不顧一切。
二、族群主體的意指闡釋
從社會倫理維度來看,樹被賦予了未被侵犯前圓滿和諧的格拉斯一家以及世代延續(xù)的蘇族、雷族、波尼族和印第安族等原始族群的族群主體的意指意義。樹的能指是一種木本植物,由根、干、枝、葉、花、果相互集合而成。樹落地生根,扎根深土,枝繁葉茂,一定即為永恒,有了和諧、安定、安穩(wěn)的所指象征。這種象征依從于群落文化下的美國西部社會歷史背景。影片開場,遠景,風轉(zhuǎn)云動,筆直挺立、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格拉斯三口形成三角相對。三角形是最穩(wěn)固的圖形結(jié)構(gòu),象征圓滿的家庭。格拉斯滄桑低沉的話伴隨著他的腳步向樹移動,“我就在這里,我會一直在這里”,樹隱含了格拉斯內(nèi)心中最渴望的家的寓意。三角中,處于遠處的妻子首先離家逝去,兒子霍克張開雙臂向著妻子奔跑,代表他同樣早逝的命運。而走向樹的格拉斯與樹成為一體,象征他一人為家、孤獨終老的結(jié)局。因此,影片在56分時才設(shè)置了格拉斯破土重生,爬向死去的兒子身邊,倚著他喃喃自語“我就在這里”的畫面。
單樹為家,成林為族。西部地區(qū)荒野一片,樹木叢生,各種樹交雜生存,代表了蘇族、雷族、波尼族、印第安族等原始族群。這些族群群居而定,長久為族。樹干是各族的男丁,他們是整個族群的基礎(chǔ),枝葉是女人,花果為子孫。這些種族扎根于西部荒野地區(qū),各自生長,有獨立的交流方式、生活習性,各族落間又相互交雜著,有對抗,也有共存,這是最自然和諧的狀態(tài)。對于這種“社群主義”下的群落文明,人們以家庭、族群為主。因此,才出現(xiàn)為了尋找麋鹿犬的女兒,整個印第安族跟隨麋鹿犬不斷遷徙、戰(zhàn)斗的情節(jié)。影片中多次描繪蔥蘢深林的圖景,沒有被踐踏過的樹木,巍峨直立,堅硬而穩(wěn)固,就如這些族落一直以來的生活。但是文明的侵入,金錢的誘惑,導致了波尼族的滅族、印第安的妥協(xié)與被迫遷徙……導演伊納里運用多組對比鏡頭,描繪寂靜平和的樹林。影片開頭格拉斯的獵殺馴鹿,翻越荒野的巍峨深林,對比白人駐足后滿處喧嘩,薪火冉冉,木灰成片,暗喻在文明的侵入下,家不成家,族不成族。
三、終極信仰的“呈位”意義
皮爾斯根據(jù)符號意義的不同性質(zhì)將符號分為呈位、述位、議位。從哲學維度看,樹在影片中更多體現(xiàn)出的是呈位意義,即征服死亡恐懼,化解不確定性,反思生存意義,確立人生價值的信仰的力量。整部電影的核心內(nèi)容為父子親情,線索在于復仇,而潛于整個故事之下除了人與自然關(guān)系之外是關(guān)于信仰是什么的終極命題。影片完整真實地呈現(xiàn)休·格拉斯在追尋信仰中身心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折磨,這趟路程伴隨著血與淚、仇與恨、失去與毀滅。從最初信仰的家被波尼族滅族后,向兒子霍克遷移。格拉斯被熊襲擊昏迷時,霍克在他耳邊呢喃:“有我在,我會一直在這里”。這成為格拉斯堅持下去、戰(zhàn)勝死亡的至關(guān)動力。為了信仰的延續(xù),格拉斯在菲茨杰拉德的逼迫下同意以己之死換子平安,但霍克的死促使仇恨轉(zhuǎn)化為他所有的生命意義。他不畏死亡,茹毛飲血,回歸獸性,穿著熊皮與瘋狂襲擊他的母熊合為一體。在整個復仇的過程中,樹以各種形態(tài)出現(xiàn)成為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依靠。木質(zhì)拐杖支撐他行走,樹枝嫩葉為他緩解饑餓,泛萍浮梗助他漂流上岸,堅韌樹干防止他墜崖身亡。在追尋信仰中,一個同樣失去家的印第安人拯救了他,為他指引方向。他用樹搭建房屋為他驅(qū)寒,用樹灰作藥給他療傷,他告訴他復仇不應(yīng)該是他唯一的信仰,“復仇是造物者的工作”。在與菲茨杰拉德的斗爭中,菲茨杰拉德的話引起格拉斯新的反思,他深入骨髓的復仇感是否就是他人生價值的最終意義。最終格拉斯放棄殺戮,糾正其錯誤的信仰認知:“復仇是上帝的工作,不是我的”。但菲茨杰拉德的死以及所有信仰的失落促使格拉斯陷入新的困境。影片末尾以格拉斯迷茫、困惑的特寫結(jié)束,他直接深刻的眼神仿佛將問題拋向觀眾,不斷敲打觀眾的心:什么才是信仰,怎樣的人生價值才永恒不朽?
文化是人類符號化活動的結(jié)果,電影實際上是多種文化符號連接交雜的聚合體。電影《荒野獵人》的成功之處不僅在于完整成熟的故事情節(jié)、精妙絕倫的演員表演、震撼逼真的攝影技巧,同時也在于導演以簡單的形式結(jié)構(gòu)承載了豐富的內(nèi)容寓意。影片中多樣化的象征符碼在宏大的全景式歷史背景下被賦予了廣而深厚的文化潛義,同時也為電影增加了更具思想性、視覺性、藝術(shù)性的價值意義。
欄目分類
- 2023JCR影響因子正式公布!
- 國內(nèi)核心期刊分級情況概覽及說明!本篇適用人群:需要發(fā)南核、北核、CSCD、科核、AMI、SCD、RCCSE期刊的學者
- 我用了一個很復雜的圖,幫你們解釋下“23版最新北大核心目錄有效期問題”。
- 重磅!CSSCI來源期刊(2023-2024版)最新期刊目錄看點分析!全網(wǎng)首發(fā)!
- CSSCI官方早就公布了最新南核目錄,有心的人已經(jīng)拿到并且投入使用!附南核目錄新增期刊!
- 北大核心期刊目錄換屆,我們應(yīng)該熟知的10個知識點。
- 注意,最新期刊論文格式標準已發(fā)布,論文寫作規(guī)則發(fā)生重大變化!文字版GB/T 7713.2—2022 學術(shù)論文編寫規(guī)則
- 盤點那些評職稱超管用的資源,1,3和5已經(jīng)“絕種”了
- 職稱話題| 為什么黨校更認可省市級黨報?是否有什么說據(jù)?還有哪些機構(gòu)認可黨報?
- 《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論文投稿解析,難度指數(shù)四顆星,附好發(fā)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