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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對“文學改良”的“革命”話語追述與修正
作者:劉志華來源:原創(chuàng)日期:2013-09-27人氣:2881
一、新文學早期話語:“革命”姿態(tài)與“改良”內(nèi)涵
胡適“文學革命”的想法最先醞釀于留美期間與朋友間的討論,然“革命”一語與后來發(fā)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中的“改良”詞義相近?!拔膶W革命”一詞,最先出自胡適1915年9月送留美同學梅光迪的一首長詩,其中有“新潮之來不可止,文學革命其時矣”。梅光迪的辯論中有:“足下為詩界革命家,改良詩之文字則可;若僅移文之文字于詩,即謂之革命,謂之改良,則不可也?!比硒欕h在回胡適的游戲詩中也有“文學今革命,做歌送胡生”。胡適回應(yīng)說:“詩國革命何自始?要須作詩如作文?!彼梢姰敃r討論文學時,他們常把“革命”與“改良”混用,“革命”一詞其實就是改良之意。
后來胡適也承認,“這一次論爭是民國四年到五年春間的事。那時影響我個人最大的,就是我平常所說的‘歷史的文學進化觀念’。這個觀念是我的文學革命的基本理論”。這在他1916年4月5日的日記中也得到印證:“文學革命,在吾國史上非創(chuàng)見也。即以韻文而論,三百篇變而為騷,一大革命也。又變?yōu)槲逖云哐裕蟾锩?。賦變而為無韻之駢文,古詩變而為律詩,三大革命也?!焙m把傳統(tǒng)文學的發(fā)展和演化歸于六次革命,解釋說:“革命潮流,即天演進化之跡。自其異者言之,謂之‘革命’,自其循序漸進之跡言之,即謂之‘進化’可也?!笨梢?,胡適的文學改良主張,主要來自文學的歷史進化觀念,無論是天演進化,還是循序漸進,都非激進的主張。任鴻雋后來寫信評胡適以白話做詩時也說:“吾人今日言文學革命,乃誠見今日文學有不可不改革之處?!焙m在后來的《談新詩》一文中說用白話做詩的嘗試是“八年來一件大事”。即是一件大事,依然持改良的態(tài)度,故說:“近來稍稍明白事理的人,都覺得中國文學有改革的必要”。
由此觀之,胡適早期“文學革命”中的“革命”一詞,主要援引的是梁啟超假道日本來自西方的意義界定,含有汰變、革新之意。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以激進暴力方式改朝換代的社會政治“革命”。強調(diào)的是文學的自然演化和新變,而非以激進方式與傳統(tǒng)的決裂。同時代的錢玄同、傅斯年及郭沫若等,也都意識到五四新文學運動與晚清文學改良運動的繼承關(guān)系。在致陳獨秀的信中,錢玄同說“粱任公實為創(chuàng)造新文學之一人”。郭沫若也曾提到:“文學革命的濫觴應(yīng)該要追溯到滿清末年資產(chǎn)階級的意識覺醒的時候。這個濫觴時期的代表當推數(shù)梁任公?!备邓鼓暌渤姓J:“文體遷革,已十余年,辛壬之間,風氣大變。此醞釀已久之文學革命主義,一經(jīng)有人道破,當無有閑言。此本時勢破而出之,非空前之發(fā)明,非驚天之創(chuàng)作。”從參與者的論述看,五四“文學革命”,是晚清梁啟超文學改良運動一脈相承的果實。由于觀念上的傳遞,在用語上借用梁啟超“詩界革命”“小說界革命”中的“革命”一說,自是當然,所以胡適、陳獨秀等常用文學“革命”來言指文學的“改良”。但在正式場合,胡適對“革命”和“改良”的用語還是有所區(qū)分。他在1916年10月寫信給陳獨秀闡明其文學主張時,說“年來思慮觀察所得,以為今日欲言文學革命,須從八事人手”,他用的是“文學革命”;而在1917年1月在《新青年》上正式發(fā)表與信件內(nèi)容基本相同的《文學改良芻議》時,他則把常用的“文學革命”換成了“文學改良”,避免與社會話語中的“革命”觀念相混淆,也意在聲明自己文學上的改良主張。
胡適的文學改良主義,也體現(xiàn)在他白話新詩的“嘗試”上。胡適認為文學語言和文體的演化背后,實際上是文學表現(xiàn)技巧的提高和內(nèi)容的豐富,尤其是思維方式的進步,同時也符合中國文學進化的自然趨勢。因此,他將自己的新詩視為承續(xù)中國文學進化軌跡的又一次詩體大解放,“初看去似乎很激烈,其實只是《三百篇》以來的自然趨勢”。從而把自己的白話詩納入整個中國文學傳統(tǒng),以證明其合法性。從他論述新詩的邏輯和與傳統(tǒng)文學的關(guān)系看,胡適堅持的不是文學的斷裂式“革命”主張,而是漸進式的改良;不是對前代文學的完全推翻與摒棄,而是接續(xù)傳統(tǒng)資源所進行的更新與創(chuàng)造。但他也意識到,“自然趨勢逐漸實現(xiàn),不用有意的鼓吹去促進他,那便是自然的進化。自然趨勢有時被人類的習慣性守舊性所阻礙,到了該實現(xiàn)的時候均不實現(xiàn),必須用有意的鼓吹去促進他的實現(xiàn),那便是革命了”。在這里,他用“革命”一詞區(qū)分改良的程度,但在下文又特意解釋說:這種“有意的鼓吹,使他于短時間內(nèi)猝然實現(xiàn),故表面上有詩界革命的神氣”。胡適把自己白話新詩的試驗與梁啟超倡導的詩界革命相比附,可見他所認同的還是文學改良的主張。胡適還特意提醒讀者注意沈尹默的詩歌《人力車夫》中的“古樂府”的氣息,以及脫胎于《孤兒行》的事實;也提醒讀者注意自己《鴿子》一詩中“詞調(diào)”的存在。胡適一再強調(diào)新詩背靠傳統(tǒng),而不是悖逆?zhèn)鹘y(tǒng),努力拉近新詩與傳統(tǒng)詩詞的關(guān)系,強調(diào)新與舊之間的藕斷絲連,新中含舊,舊中啟新。
后被視為舉“文學革命”大旗的陳獨秀,在聲援胡適的《文學革命論》一文中,雖用的是“文學革命”,但實際觀念與胡適的改良主張是一致的。陳獨秀開篇即說:“今日莊嚴燦爛之歐洲,何自而來乎?日,革命之賜也。歐語所謂革命者,為革故更新之義,與中土所謂朝代鼎革,絕不相類;……文學藝術(shù),亦莫不有革命,莫不因革命而新興進化?!彼昧水敃r在社會上頗具魔力的“革命”一詞,但特意強調(diào)自己所言革命源自歐洲,與漢語中朝代鼎革的“革命”之意不同。在此,陳獨秀觀點鮮明,對文學革命與社會革命做了區(qū)分。但他在后文中又說:“吾茍偷庸懦之國民,畏革命如蛇蝎,故政治界雖經(jīng)三次革命,而黑暗未嘗稍減?!边@里,他把文學革命與政治革命糾纏到一起?!叭胃锩苯灾干鐣锩c前文中的文學“革命”中的“革命”含義不同。而且三次革命的內(nèi)涵和社會影響、意義也存在差別。戊戌變法傾向于改良,辛亥革命則是改朝換代。皆以“革命”指稱,容易使人誤解,從而把“文學革命”理解為辛亥革命一樣的徹底變革。接下來陳獨秀在討論傳統(tǒng)文學變遷時又說:“魏晉以下之五言,抒情寫事,一變前代板滯堆砌之風,在當時可謂為文學一大革命,即文學一大進化”。這里的“革命”又回到了文學的自然進化。陳獨秀對待古代文學的態(tài)度,有破有立,即他所言:“際茲文學革新之時代,凡屬貴族文學,古典文學,山林文學,均在排斥之列。”目的在于建設(shè)“國民文學”“寫實文學”“社會文學”。在陳獨秀看來,這些需要建設(shè)的新文學,實際上已存在于傳統(tǒng)之中,只是長期受壓抑,需要去發(fā)揚光大而已。這一點類同于胡適對白話文學的理解。由此看來,作為社會革命家的陳獨秀在文章中的“革命”一詞雖有歧義,有時在社會革命與文學改良之間游走,但在談?wù)撐膶W的時候,始終秉持的還是改良主張。
但陳獨秀作為一個思想革命領(lǐng)袖,孜孜不忘:“今欲革新政治,勢不得不革新盤踞于運用此政治者精神界之文學”。意圖把文學改良與政治革命相結(jié)合,“以此而求革新文學,革新政治”。陳獨秀的著眼點是借文學改良解決社會政治革命問題,帶有很強的社會功利目的,很容易把文學導入社會革命的軌道,也易使讀者把文學革命與社會革命混為一談。而陳獨秀極端的態(tài)度也造成了對其文學改良理念的遮蔽。他說:“余甘冒全國學究之敵,高張‘文學革命軍’大旗,以為吾友支援。旗上大書吾革命軍三大主義……”還說:“有不顧迂儒之毀譽,明目張膽以與十八妖魔宣戰(zhàn)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為之前驅(qū)!”加之后來“不容反對”“不容匡正”的絕對主張,易使民眾形成視文學“革命”為如火如荼激進的社會革命的錯覺,也使后來的新文學參與者更多受其革命精神與姿態(tài)的影響,而忽略了新文學早期改良的基本立場,把新文學視同與傳統(tǒng)文學對立,從而全盤、極端、粗暴否定傳統(tǒng)文學,致使五四新文學運動中激進思潮逐漸占了主流和上風。但從文學理念上,我們不得不承認,胡適和陳獨秀其實如出一轍,都堅持“文學改良”的主張,僅僅是表述方式上的差別而已。文學革命中另一位善打攻堅戰(zhàn)的劉半農(nóng)也談到:“文學改良之議,既由胡君適之提倡之于前,復(fù)由陳君獨秀錢君玄同贊成之于后?!钡枳⒁獾氖牵宏惇毿愕摹拔膶W革命”雖與胡適“文學改良”同義,但在文學改良“贊成反對者各居其半”的情勢下,“革命”很容易被當時的社會大眾理解并接受,進而使“文學革命”迅速成為一個社會話語,為新文學運動制造了輿論支持。同時,“革命”話語與極端姿態(tài)也易招致反對,最終上演了新文學與復(fù)古派、學衡派、甲寅派的論戰(zhàn),客觀上造成了“反對即是注意”的推進效應(yīng)。這也正是胡適后來認同“文學革命”,逐漸淡化“文學改良”話語的重要緣由。
胡適“文學革命”的想法最先醞釀于留美期間與朋友間的討論,然“革命”一語與后來發(fā)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中的“改良”詞義相近?!拔膶W革命”一詞,最先出自胡適1915年9月送留美同學梅光迪的一首長詩,其中有“新潮之來不可止,文學革命其時矣”。梅光迪的辯論中有:“足下為詩界革命家,改良詩之文字則可;若僅移文之文字于詩,即謂之革命,謂之改良,則不可也?!比硒欕h在回胡適的游戲詩中也有“文學今革命,做歌送胡生”。胡適回應(yīng)說:“詩國革命何自始?要須作詩如作文?!彼梢姰敃r討論文學時,他們常把“革命”與“改良”混用,“革命”一詞其實就是改良之意。
后來胡適也承認,“這一次論爭是民國四年到五年春間的事。那時影響我個人最大的,就是我平常所說的‘歷史的文學進化觀念’。這個觀念是我的文學革命的基本理論”。這在他1916年4月5日的日記中也得到印證:“文學革命,在吾國史上非創(chuàng)見也。即以韻文而論,三百篇變而為騷,一大革命也。又變?yōu)槲逖云哐裕蟾锩?。賦變而為無韻之駢文,古詩變而為律詩,三大革命也?!焙m把傳統(tǒng)文學的發(fā)展和演化歸于六次革命,解釋說:“革命潮流,即天演進化之跡。自其異者言之,謂之‘革命’,自其循序漸進之跡言之,即謂之‘進化’可也?!笨梢?,胡適的文學改良主張,主要來自文學的歷史進化觀念,無論是天演進化,還是循序漸進,都非激進的主張。任鴻雋后來寫信評胡適以白話做詩時也說:“吾人今日言文學革命,乃誠見今日文學有不可不改革之處?!焙m在后來的《談新詩》一文中說用白話做詩的嘗試是“八年來一件大事”。即是一件大事,依然持改良的態(tài)度,故說:“近來稍稍明白事理的人,都覺得中國文學有改革的必要”。
由此觀之,胡適早期“文學革命”中的“革命”一詞,主要援引的是梁啟超假道日本來自西方的意義界定,含有汰變、革新之意。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以激進暴力方式改朝換代的社會政治“革命”。強調(diào)的是文學的自然演化和新變,而非以激進方式與傳統(tǒng)的決裂。同時代的錢玄同、傅斯年及郭沫若等,也都意識到五四新文學運動與晚清文學改良運動的繼承關(guān)系。在致陳獨秀的信中,錢玄同說“粱任公實為創(chuàng)造新文學之一人”。郭沫若也曾提到:“文學革命的濫觴應(yīng)該要追溯到滿清末年資產(chǎn)階級的意識覺醒的時候。這個濫觴時期的代表當推數(shù)梁任公?!备邓鼓暌渤姓J:“文體遷革,已十余年,辛壬之間,風氣大變。此醞釀已久之文學革命主義,一經(jīng)有人道破,當無有閑言。此本時勢破而出之,非空前之發(fā)明,非驚天之創(chuàng)作。”從參與者的論述看,五四“文學革命”,是晚清梁啟超文學改良運動一脈相承的果實。由于觀念上的傳遞,在用語上借用梁啟超“詩界革命”“小說界革命”中的“革命”一說,自是當然,所以胡適、陳獨秀等常用文學“革命”來言指文學的“改良”。但在正式場合,胡適對“革命”和“改良”的用語還是有所區(qū)分。他在1916年10月寫信給陳獨秀闡明其文學主張時,說“年來思慮觀察所得,以為今日欲言文學革命,須從八事人手”,他用的是“文學革命”;而在1917年1月在《新青年》上正式發(fā)表與信件內(nèi)容基本相同的《文學改良芻議》時,他則把常用的“文學革命”換成了“文學改良”,避免與社會話語中的“革命”觀念相混淆,也意在聲明自己文學上的改良主張。
胡適的文學改良主義,也體現(xiàn)在他白話新詩的“嘗試”上。胡適認為文學語言和文體的演化背后,實際上是文學表現(xiàn)技巧的提高和內(nèi)容的豐富,尤其是思維方式的進步,同時也符合中國文學進化的自然趨勢。因此,他將自己的新詩視為承續(xù)中國文學進化軌跡的又一次詩體大解放,“初看去似乎很激烈,其實只是《三百篇》以來的自然趨勢”。從而把自己的白話詩納入整個中國文學傳統(tǒng),以證明其合法性。從他論述新詩的邏輯和與傳統(tǒng)文學的關(guān)系看,胡適堅持的不是文學的斷裂式“革命”主張,而是漸進式的改良;不是對前代文學的完全推翻與摒棄,而是接續(xù)傳統(tǒng)資源所進行的更新與創(chuàng)造。但他也意識到,“自然趨勢逐漸實現(xiàn),不用有意的鼓吹去促進他,那便是自然的進化。自然趨勢有時被人類的習慣性守舊性所阻礙,到了該實現(xiàn)的時候均不實現(xiàn),必須用有意的鼓吹去促進他的實現(xiàn),那便是革命了”。在這里,他用“革命”一詞區(qū)分改良的程度,但在下文又特意解釋說:這種“有意的鼓吹,使他于短時間內(nèi)猝然實現(xiàn),故表面上有詩界革命的神氣”。胡適把自己白話新詩的試驗與梁啟超倡導的詩界革命相比附,可見他所認同的還是文學改良的主張。胡適還特意提醒讀者注意沈尹默的詩歌《人力車夫》中的“古樂府”的氣息,以及脫胎于《孤兒行》的事實;也提醒讀者注意自己《鴿子》一詩中“詞調(diào)”的存在。胡適一再強調(diào)新詩背靠傳統(tǒng),而不是悖逆?zhèn)鹘y(tǒng),努力拉近新詩與傳統(tǒng)詩詞的關(guān)系,強調(diào)新與舊之間的藕斷絲連,新中含舊,舊中啟新。
后被視為舉“文學革命”大旗的陳獨秀,在聲援胡適的《文學革命論》一文中,雖用的是“文學革命”,但實際觀念與胡適的改良主張是一致的。陳獨秀開篇即說:“今日莊嚴燦爛之歐洲,何自而來乎?日,革命之賜也。歐語所謂革命者,為革故更新之義,與中土所謂朝代鼎革,絕不相類;……文學藝術(shù),亦莫不有革命,莫不因革命而新興進化?!彼昧水敃r在社會上頗具魔力的“革命”一詞,但特意強調(diào)自己所言革命源自歐洲,與漢語中朝代鼎革的“革命”之意不同。在此,陳獨秀觀點鮮明,對文學革命與社會革命做了區(qū)分。但他在后文中又說:“吾茍偷庸懦之國民,畏革命如蛇蝎,故政治界雖經(jīng)三次革命,而黑暗未嘗稍減?!边@里,他把文學革命與政治革命糾纏到一起?!叭胃锩苯灾干鐣锩c前文中的文學“革命”中的“革命”含義不同。而且三次革命的內(nèi)涵和社會影響、意義也存在差別。戊戌變法傾向于改良,辛亥革命則是改朝換代。皆以“革命”指稱,容易使人誤解,從而把“文學革命”理解為辛亥革命一樣的徹底變革。接下來陳獨秀在討論傳統(tǒng)文學變遷時又說:“魏晉以下之五言,抒情寫事,一變前代板滯堆砌之風,在當時可謂為文學一大革命,即文學一大進化”。這里的“革命”又回到了文學的自然進化。陳獨秀對待古代文學的態(tài)度,有破有立,即他所言:“際茲文學革新之時代,凡屬貴族文學,古典文學,山林文學,均在排斥之列。”目的在于建設(shè)“國民文學”“寫實文學”“社會文學”。在陳獨秀看來,這些需要建設(shè)的新文學,實際上已存在于傳統(tǒng)之中,只是長期受壓抑,需要去發(fā)揚光大而已。這一點類同于胡適對白話文學的理解。由此看來,作為社會革命家的陳獨秀在文章中的“革命”一詞雖有歧義,有時在社會革命與文學改良之間游走,但在談?wù)撐膶W的時候,始終秉持的還是改良主張。
但陳獨秀作為一個思想革命領(lǐng)袖,孜孜不忘:“今欲革新政治,勢不得不革新盤踞于運用此政治者精神界之文學”。意圖把文學改良與政治革命相結(jié)合,“以此而求革新文學,革新政治”。陳獨秀的著眼點是借文學改良解決社會政治革命問題,帶有很強的社會功利目的,很容易把文學導入社會革命的軌道,也易使讀者把文學革命與社會革命混為一談。而陳獨秀極端的態(tài)度也造成了對其文學改良理念的遮蔽。他說:“余甘冒全國學究之敵,高張‘文學革命軍’大旗,以為吾友支援。旗上大書吾革命軍三大主義……”還說:“有不顧迂儒之毀譽,明目張膽以與十八妖魔宣戰(zhàn)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為之前驅(qū)!”加之后來“不容反對”“不容匡正”的絕對主張,易使民眾形成視文學“革命”為如火如荼激進的社會革命的錯覺,也使后來的新文學參與者更多受其革命精神與姿態(tài)的影響,而忽略了新文學早期改良的基本立場,把新文學視同與傳統(tǒng)文學對立,從而全盤、極端、粗暴否定傳統(tǒng)文學,致使五四新文學運動中激進思潮逐漸占了主流和上風。但從文學理念上,我們不得不承認,胡適和陳獨秀其實如出一轍,都堅持“文學改良”的主張,僅僅是表述方式上的差別而已。文學革命中另一位善打攻堅戰(zhàn)的劉半農(nóng)也談到:“文學改良之議,既由胡君適之提倡之于前,復(fù)由陳君獨秀錢君玄同贊成之于后?!钡枳⒁獾氖牵宏惇毿愕摹拔膶W革命”雖與胡適“文學改良”同義,但在文學改良“贊成反對者各居其半”的情勢下,“革命”很容易被當時的社會大眾理解并接受,進而使“文學革命”迅速成為一個社會話語,為新文學運動制造了輿論支持。同時,“革命”話語與極端姿態(tài)也易招致反對,最終上演了新文學與復(fù)古派、學衡派、甲寅派的論戰(zhàn),客觀上造成了“反對即是注意”的推進效應(yīng)。這也正是胡適后來認同“文學革命”,逐漸淡化“文學改良”話語的重要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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