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再婚（三）

短篇小說《再婚》內(nèi)容簡介：

農(nóng)村青年三水自由戀愛找了一個農(nóng)村女孩陳亞亞，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本以為生活會平平安安地過下去，三水的爹楊滿爹卻為兒媳生了女孩心懷不滿。三水兩代單傳，他爹為了能生個兒子，請了風水先生又請算命瞎子，聽信算命瞎子的話，拆散了三水夫妻，逼三水再娶。再婚后三水一連生了四個兒子，大兒子溺水而亡，三水為了生計不得不外出打工。亞亞離婚后傷心不已，賭氣嫁給了自己并不喜歡的村里的一個光棍劉武。三水打工去后，婆娘竹楠在家?guī)е齻€兒子，三兒子恒興不幸摔傷頭部，一直昏迷不醒，家中境況每況愈下。亞亞不請自來，拿出自己微薄的錢交給三水，轉(zhuǎn)身離去。三水望著她的背影，眼前起了一層霧……

小說既宣揚了人性的善良，也寫出了農(nóng)村中殘余的封建思想，迷信思想以及自私給人們帶來的傷害，令人深思。

                                 三

亞亞帶著艷子回到娘家，母親一看到她就哭了。父親怒氣沖沖，就要去找三水論理。亞亞攔住了父親，說人家已經(jīng)都不要你了，又何必去強求人家？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我懂。父親罵道，這個老頑固，老封建！都什么時代了！好，好！將來看你得了什么樣的孫子，發(fā)了什么樣的橫財！只怕你等不到那時候，對面山坡上的那把刀就會一刀插進你胸口上，讓你生不如死！罵罵咧咧一番，也沒轍，只好作罷。

村西頭靠著水塘的一邊有一幢房子，房子里住著一個單身漢，名叫劉武，瘦得跟猴子似的，自幼父母雙亡，由唯一的哥哥劉文撫養(yǎng)成人。哥哥娶了嫂子后，在嫂嫂的攛掇下，十八歲的劉武自立門戶。劉武從小調(diào)皮，今兒偷魚，明兒打架，沒個消停的時候。哥哥讓他去讀書，讀不了兩天，他的書就全不見了，等哥哥幫他買來再讀的時候，用不了幾天，又是一樣。哥拿他也沒辦法，好歹讀完了三年級，他就橫豎不進學(xué)堂門了。嫂嫂見他不學(xué)好，恨不得將他像丟包袱一樣的丟出去。讓劉文早一點將他分出去，眼不見為凈，十八歲那年，哥幫他蓋了三間瓦屋，從此，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走東家串西家，后來跟隨村上一個靠倒電桿發(fā)家致富的王老板去倒電桿，兩年后竟也賺夠了起屋的錢。二十二歲那年，他竟然重新造了屋，建起了二層小樓。添置家具的時候，他請陳木匠到家里打家具，一來二往就認識了陳木匠的女兒陳亞亞。他一眼就看上了她?？墒莵唩啅目此谝谎燮?，就不喜歡他，尤其是他那油嘴滑舌的樣子和瘦得跟排骨一樣的身材。劉武的拗勁上來了，也許是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想得到吧，劉武就是纏著不放。亞亞很煩他，恰巧這時遇上了三水，兩人交往一年以后，便與三水結(jié)了婚。

亞亞帶著艷子回到娘家，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出門。發(fā)小唐玲來看她，見她一臉憔悴，人也整整瘦了一圈，嚇了一大跳，說，才多久不見，怎么就成這樣了？你年輕，還怕沒人要？算了，跟這樣的人家計較什么？亞亞幽幽地說，我不計較，我是看到男人就煩。

一個禮拜后，亞亞開始走出屋門，她從廚房拿出一把柴刀。亞亞的娘吃了一驚，趕忙奔過來，要奪亞亞手里的柴刀。亞亞說，娘，沒事，你讓開。她走到大榕樹下，看到他們曾經(jīng)刻字的地方，那“不離不棄”和他們的簽名仍清晰可辨。亞亞想了一下，將三水刻的那“不棄”兩字用刀刮去了。她本想將他的那個“水”字也刮去，想了想，終沒有動手。

此后，亞亞便在家里幫著干活，擔水、種菜、喂豬、劈柴，什么都干。艷子跟在她旁邊，有時也跟著撿撿柴，拿拿菜。日子很快過去。半個月后的一天，亞亞正在土里種菜，劉武晃蕩著雙手來了，見到亞亞，嬉皮笑臉地說，亞，上天長眼，我終于又有機會了。亞亞種著菜，頭也沒抬，不理他。劉武倒也不急，說，以前我追你，你說有了三水，三水不是什么好鳥，才結(jié)婚多久哪，就把你趕出來了。亞亞不耐煩地說，你走開，我要去挑水了。劉武一把奪過擔子，說，這哪是你們女人干的活呀，我去挑！他搶了擔子挑水去了。等他挑來水，亞亞一畦菜也快種完了。劉武放下?lián)诱f，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叫我，我不是三水，以后要是跟了我，我保證讓你過好日子。亞亞低著頭只管淋菜水，懶得搭理他。劉武跟在她旁邊，絮絮叨叨。亞亞說，你走吧，我誰都不嫁！劉武笑了，這么年輕，哪有不嫁人的？跟了我不會讓你吃虧的！亞亞生氣了，將剩下的一瓢水全澆到他身上，說，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亞亞澆完了這一瓢，作勢又要舀水來澆他。劉武只得往后退，邊退邊說，好，好，我走，我走！

亞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劉武比她只大四歲，又在一個村里，早就認識。也早就知道劉武的那些偷雞摸狗的事。雖然跟隨王老板賺了錢，起了屋，但這兩年，也不知什么原因，他不再跟王老板干了。王老板叫人也不會再叫他，就算有人想叫他，王老板也不讓。劉武建了房子，錢也用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沒有收入，又不想去干費力賺錢的活，便又干起了以前的老行當，偷魚偷牛偷電纜，什么可以來錢他就干什么。

劉武不肯罷休，總是來找她。亞亞看見他來就繞道走，可巴掌大的一個村，抬頭不見低頭見，繞也繞不開。亞亞就想，還是到唐玲家去住一陣子，能躲就躲吧。

唐玲是亞亞的初中同學(xué)，隔了一個村。初中時兩人是同桌，好得跟姐妹一樣。唐玲正談著一個男朋友威海，男朋友在外開長途車跑運輸。亞亞結(jié)婚后無事也去走走，有了手機后，兩人常用手機聯(lián)系。

這天，亞亞發(fā)了一個短信給唐玲，威海在家？

唐玲回，沒呢。

亞亞又發(fā)，想去你那住兩天。

唐玲回，來吧，我正一個人愁著沒伴呢。

亞亞稍收拾了兩件衣裳，將艷子交給母親，自己就去了唐玲家。唐玲的兩個哥哥嫂子已分開另過，唐玲跟父母住在一塊。可是父母在廣東做生意，難得回來。父母本要唐玲也去廣東?？墒翘屏岵豢先ィ粊砟杏言谶@邊，二來，家里也需要有人打理。父母想想也是，便依了她。

見到亞亞過來，唐玲說不出的高興。她說威海開長途，三五天不在家是常事。她一個人在家寂寞著。亞亞說你跟威海一起跑啊。唐玲笑說，我倒是也想，可是土里有菜，田里有禾，欄里有豬，離不開啊。亞亞就說，你看你，還沒嫁人呢，就把自己變成一個鄉(xiāng)下農(nóng)婦了。 唐玲說，我本來就是鄉(xiāng)下人，鄉(xiāng)下人做著鄉(xiāng)下人的活，這就是過日子唄。亞亞想到自己，不覺嘆了一口氣。唐玲說，你怎么樣？亞亞說，不怎么樣。唐玲說，聽說劉武在追你？亞亞說，你別說他，煩都煩死了。唐玲說，其實，這劉武除了不求上進外，對你還真是一往情深啊?；榍熬妥纺?，結(jié)了婚了他還追你，現(xiàn)在離了婚，他就更想追你了。亞亞說，他就是一廂情愿，我不喜歡他。唐玲說，那你就跟他明說了唄。亞亞說，說了，可說了他還是那樣，死皮賴臉不放手，我才想到你這兒，惹不起我躲得起。唐玲看著亞亞，問，你是不是對三水還是放不下啊。亞亞不看她，聲音卻明顯小了，說什么呢？我們——不可能了。唐玲點點頭，說，也是，要是我，也決不再回去，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啊。亞亞坐在床沿上，吊著雙腳，雙腳在下邊晃來晃去，她不再說話。

過了兩天，威?；貋砹?，亞亞跟唐玲說她要回去了，唐玲也沒多加阻攔，只是讓她路上小心些。

亞亞回村的路要翻過一座山坡，走過一段山路，山路的兩邊是茂盛的灌木叢。山里人本就不多，許多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這條山路大白天也難得碰見幾個人。走在這樣的路上，蟬在樹上此起彼伏的鳴叫，山里的灌木很青，一年到頭也難得萎黃，郁郁蔥蔥的，要是平時，亞亞倒也是非常喜歡的?？墒墙裉欤咴谶@條路上，四周除了蟬鳴，再也沒有聲響，她望了望前面，覺得這條路是如此的漫長，腳也是如此的沉重。一種酸楚的滋味在心里猛地生長出來，這一長出來就沒完沒了，她忽然想哭。在離開三水家的時候，她沒有哭；在回到自己家的時候，看著母親掉淚，她沒有哭；刮去大榕樹上的刻字時，她也忍住沒有哭。可是現(xiàn)在，她想哭了。她靠在一棵樅樹上，看著遠方若隱若現(xiàn)的山莊，她放聲大哭。淚水流了一臉，她也懶得擦，這么多天來，她一直忍著，忍著，現(xiàn)在，她不想忍了，她放肆地哭著。

亞！一雙手伸出過來，抓住了她，將她抱在懷里。她猛醒，抬起頭，看清是劉武。她掙了幾下沒有掙脫，劉武更緊地抱住了她，說，哭吧，哭吧，我知道你難受。亞亞不再掙扎，哭泣的女人是不設(shè)防的，一個不設(shè)防的女人就是一片沒有主人的的荒坡，是任何人都可以上去開墾的。此刻的她太需要有人來安慰了，劉武來得正是時候。

一年后，在三水娶了王竹楠之后不到一個月，亞亞閃電般地也嫁給了劉武。唐玲知道了這個情況，第一時間用手機發(fā)信息：“你怎么那么匆忙把自己嫁了？”

亞亞回：“遲嫁早嫁不是一樣？”

唐玲說：“你喜歡他嗎？”

亞亞說：“這跟喜歡沒關(guān)系?！?/p>

唐玲急了：“你得對自己負責呀，你如此草率，會害了自己的！”

亞亞說：“沒有了愛情，嫁誰不是一樣？”

唐玲說不過她，只是嘆息：“唉，你呀！你這是在糟蹋自己呀！三水都已再婚了，你這樣做是做給誰看呢？”

亞亞沒有回信息。

不久后的一天，劉武跟同村的人一起玩牌，邊玩邊說著一些葷素搭配的話。同村的一個矮胖子說，陳家妹子不是一直不喜歡你么，唉，世事難料哇，沒想到，陳家妹子會跟三水離婚，又嫁給你，也不知你使了啥手段，讓她服服帖帖？

劉武打出一張牌，得意地說，那當然，事在人為嘛。告訴你們也無妨，她能跟三水離婚，是那張瞎子的功勞。你們知道張瞎子為什么要那么說？

矮胖子說，他怎么說？

劉武說，張瞎子說亞命中只有女兒沒有兒子，想要抱孫子想瘋了的楊滿爹真信了，那傻子！他也不想想，張瞎子窮了一輩子，他怎么算不出自己那么窮？

矮胖子看著劉武，別不是你在攛掇張瞎子那么說的吧？

劉武哈哈一笑，女人嘛，不使點手段能搞到手？不過，反正如今她是我的女人了。哈哈，現(xiàn)在開銷大了，我不能像以前一樣天天跟你們混了，明天，還得去搞點錢來。

矮胖子笑，嘿嘿，哪家又要遭殃了？

劉武不說，摸了一張牌，猛地大叫：自摸！哈，小七！他把牌攤開后推散，手朝著牌友伸過來舞過去，說，拿錢，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