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溫情的書寫與女性意識的顯現(xiàn)——遲子建小說女性形象的塑造

遲子建是當代文壇一位與眾不同的女作家，1964年，她出生在黑龍江省的最北端——漠河，這個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飄雪的地方，以其獨特的自然景觀豐富著遲子建的童年時光，亦為其創(chuàng)作奠定了良好的環(huán)境渲染基礎(chǔ)。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始至今近三十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遲子建以其溫情的書寫，盡顯北國的風土人情，屢獲國內(nèi)外文學獎項。面對如今紛繁復雜的社會境況，遲子建以其敏銳的觀察力與深邃的感悟性，執(zhí)筆于普通人物的平凡生活中，通過對眾多女性形象的書寫，力透紙背的表現(xiàn)出人間的溫暖與情愛。

一、對女性形象的溫情書寫

現(xiàn)代的女性解放與個性解放一直可以追溯到五四時期。1919年，易卜生的劇作《娜拉》被胡適和羅家倫合譯并搬上舞臺，此后，娜拉便成為婦女解放的代名詞，婦女解放同時被熔鑄進人的解放，與此同時，女性人格的獨立開始得到社會各界的普遍關(guān)注。遲子建筆下的女性形象無論是勇于反抗的“弒父玫瑰”還是純真善良的“丈夫的妻子”亦或是放蕩不羈的“孩子母親”都漸次的拓寬了這一范疇，并向著更深層次挖掘。

（一）勇于反抗的女性形象

2013年，遲子建手捧《晚安玫瑰》漫步走來，帶給讀者一個又一個“玫瑰”弒父的凄美故事。出生于農(nóng)村的趙小娥，有一段不愿向外人提及的身世之謎，背負惡名的生母在家庭的折磨下過早離去，從此這個家不再溫暖。陰暗、衰頹的家庭氛圍令趙小娥清醒的意識到男性的冷酷無情。她在父親與繼母的羞辱中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yè)后，生活曾給予趙小娥一絲光明，可是就在光明觸手可得之時，又被莫名的身世之謎無情的拉回到陰暗之地。我們能夠感受到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茫然無措的世界中掙扎以及她對男性的深惡痛絕。與趙小娥有著同樣身世之苦的吉蓮娜，是一位俄羅斯后裔，她受過高等教育，少年時曾愛慕一位睿智帥氣的俄國外交官，在知其早已有妻室后，便僅僅在心底保有一份愛戀。而繼父為了換取自己的利益，在蒙蔽中，把她獻給了日本人。

趙小娥與吉蓮娜在面對世間種種不如意之時，毅然決然奮起反抗。趙小娥痛恨自己是強奸犯的女兒，痛恨自己身上流淌著污濁的血液，童年的苦痛促使她選擇逃離，但是生父對她造成的侵害如影隨形。她在擔驚受怕中產(chǎn)生出復仇的念頭，讓自己獲得解脫的唯一方式便是殺死生父，這個多年以來給她造成心理障礙的人早該遠離這個世界。同趙小娥一樣，吉蓮娜痛恨自己的繼父，在她裝瘋賣傻的呼喊中，我們深深的感受到來自男性的暴虐。若想真正得到解脫便也是謀殺繼父，自此，吉蓮娜開始偷偷在繼父的煙槍里裝入毒藥。

在男性強權(quán)社會中，女性只有通過自身的反抗才能逐漸獲取獨立自主的人格與生命。趙小娥與吉蓮娜勇于反抗不公的行為，正是對于現(xiàn)代版的娜拉出走后的解答。

（二）純真善良的女性形象

    在遲子建的作品中，塑造出一批純真善良的女性形象，她們聰慧美麗，善解人意，不斷化解著男女之間的矛盾，維系著家庭的和睦?！度章渫敫G》與《清水洗塵》中兩位女性形象的塑造，表現(xiàn)出具有遲子建式的美學特征。

吳云華是《日落碗窯》中一位女性形象，因其先天不足，教書匠王張羅在選妻時，寧愿選擇有精神障礙的劉玉香也不愿娶跛腳的吳云華。然而吳云華勤勞、善良，嫁給關(guān)全和后，夫妻日子過得恩愛富足。而娶劉玉香為妻的王張羅，每天都在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提心吊膽。善良的吳云華此時向劉玉香伸出援手，卻遭到丈夫反對，在幾經(jīng)周折之后，吳云華終于如愿以償。她對丈夫的反抗更加凸顯其純真善良的一面。

在《清水洗塵》中，遲子建塑造了一位質(zhì)樸、善良、真實的母親形象。母親的醋意源于鄰居蛇寡婦求助父親為其修洗澡盆。母親本不愿父親去，但內(nèi)心的善意使其不好阻擋，于是就有了“那你就去吧”“呦，修了這么長時間，還修了一臉的灰，那漏兒堵上了吧？”等醋意十足的話語，正是這種善意的醋意，加深了母親這一真實、生動的形象。

（三）放蕩不羈的女性形象

理想中的母親形象，應(yīng)該是慈祥和藹，對兒女關(guān)懷備至，對家庭盡心盡力，對丈夫有情有義。《逆行精靈》中的鵝頸女人，沖破了這一大眾藩籬。鵝頸女人為了自身的幸福而表現(xiàn)的超凡脫俗。她三十多歲，已有一雙兒女，卻依然迷戀外面的世界，追求精神與肉體的自由歡愉。遲子建絲毫沒有對這一人物形象大加批判，反而順其自然，任其對生命本真的向往與追尋。

《微風入林》中的方雪貞則是對放蕩不羈女性形象的最好詮釋。來自原始林間的孟和哲闖入醫(yī)護室，嚇走了護士方雪貞的例假。方雪貞在為孟和哲止血后，接受其特殊的療救方式，兩個月后，方雪貞心里與生理的不快一掃而光，大膽的貪戀與孟和哲在一起的時光，此時兩個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違背道德倫理。遲子建卻不這樣認為：這種有違常理的治病方式體現(xiàn)的不僅是“對于女性的由衷的關(guān)心，而是長久處于男權(quán)壓制下內(nèi)心情緒在突然獲得初步解放后的一種釋放?！?/p>

二、女性意識的顯現(xiàn)

    遲子建用其溫情的筆調(diào)敘寫了眾多女性形象，以詩意的語言描繪出她們清透如水的內(nèi)心世界，在其對女性命運的思索中，也會顯現(xiàn)她對女性身處男權(quán)社會的隱憂以及追尋兩性和諧的探索。

（一）對男權(quán)社會的隱憂與批判

在遲子建所關(guān)注的女性視域下，對女性不公正命運的施暴者往往是男性權(quán)威。而在男權(quán)主導的社會下，女性要獲得同男性一樣的權(quán)力，就要為此付出高于男性百倍的努力。男性在社會中所構(gòu)筑的價值觀念與行為準則，把女性置于非常尷尬的地位，迫使女性為了追尋內(nèi)心所向往的領(lǐng)域與人生價值，均要通過借助男性權(quán)力才能獲得。以男性為主導的權(quán)威關(guān)系，讓女性在命運的怪圈里循環(huán)反復。女性這種令人堪憂的命運，一方面由經(jīng)濟因素決定，另一方面也受千百年來封建文化的影響。女性因其力量的薄弱，體力勞動上依附于男性，被動受控于男性，并長期處于被動的地位。在這種地位支配下，漸漸趨同于男性中心論，被灌輸進男性強權(quán)的思想，久而久之，也便認同了這一觀念。

遲子建的作品深刻精練地描繪出男性對女性造成的傷害以及對男權(quán)社會的隱憂與批判?！逗恿鴪D》中的程錦藍，未婚時貌美如花，嫁給第一任丈夫后，開始失去自我，丈夫不滿現(xiàn)在的生活，只身前往城市，進城后，便拋棄了她。改嫁后，被第二任丈夫打扮成名副其實的村民，紅襖綠褲，夕日的優(yōu)雅被生活洗滌的只剩下一絲絲慘白?！对诘屯萏帯防锏牧?，本是聰慧美麗的女孩，可是母親卻把她的幸福用作換取兄弟結(jié)婚的資本。賣給陌生男人后，柳子時常被綁起來打，“實際上她是任何男孩子的奴隸，只要她的父母強迫她戴上一個戒指?！痹谝阅行詾橹行牡纳鐣?，女性或多或少要遭受不公的待遇。

（二）尋求兩性和諧

通過閱讀遲子建的文字，我們感受到，她文字中所要表達的不單單是對男權(quán)社會的隱憂與批判，更多的是要通過男性與女性之間的復雜混沌關(guān)系去找尋和平共生的契合點。

“上帝造人只有兩種人：男人和女人。這決定了他們必須相依相偎才能維系這個世界。宇宙間的太陽與月亮的轉(zhuǎn)換可以看做是人世間男女之間應(yīng)有的關(guān)系，它們緊密銜接，不可替代，誰也別指望打倒誰。只有獲得和諧，這個世界才不至于傾斜，才能維持平衡狀態(tài)?！边@段文字詮釋出遲子建的兩性觀，這種觀念一方面告誡男性要拋卻根深蒂固的男權(quán)意識，另一方面也是對女性而言，要追求自由平等的生活，只有男性與女性和平共處，才會形成男女和諧的價值體系與生活環(huán)境。

美國女權(quán)運動領(lǐng)袖貝蒂·弗里丹曾提出“第四維空間”——社會。意指女性除卻在婚姻、家庭、母親以外的三維，應(yīng)立足于社會，而這一理論直接將婦女引向反抗與暴力，矛頭直指男性主體。隨后在《致真正的男人的一封公開信》中，貝蒂表示：“如果這是場女人反對男人的階級斗爭，那么女人永遠也不能贏，不僅因為男人擁有太多的權(quán)力——事實確實如此——而且因為大多數(shù)女人不愿進行這樣一場戰(zhàn)爭?！必惖龠@封信，巧妙的對男性與女性進行了澄清與規(guī)勸，并指出建立男性與女性和諧關(guān)系的基石是人性的平等。如果違背這一基石，那么，男性既不會獲得安寧，女性也不會得到幸福。這種人性基石正是遲子建所提倡的兩性和諧的意義所在。

尋求兩性和諧的話語有別于以往的男權(quán)話語與女權(quán)話語，這也為遲子建的寫作開辟了嶄新的話語資源。她以一種溫和平易的態(tài)度去展現(xiàn)男女性愛，這種人性真情的流落，讓男性與女性情不自禁的結(jié)合在一起。性愛對于男性與女性來講，純粹是人性本真的表現(xiàn)，疲憊的身心與人生的苦難也消融在其中。

遲子建筆下眾多性格鮮明的女性形象，表達出的不僅僅是對于女性的由衷贊美，還表現(xiàn)出對女性在男權(quán)社會境況下的隱憂，并因此發(fā)出尋求兩性和諧的呼聲。這樣的呼聲讓其作品不斷得以提升，并表現(xiàn)出人性的光芒。

參考文獻：

[1]劉睿，王瑩瑩.論遲子建《晚安玫瑰》中的女性形象及其文化表征[J].語文建設(shè),2014 (3).

[2]王宇.性別表述與現(xiàn)代認同——索解20世紀后半葉中國敘事文本[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6.

[3]遲子建.晚安玫瑰[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

本文來源：http://m.00559.cn/w/wy/75.html  《名作欣賞》